（八）
我亲爱的敏：
十年生死两茫茫，自思量，意难忘。刚上大学的时候，我曾给你写过几次信，你却为了我的前途拒不回信，后来我到美国留学，多少次曾提笔给你写信，可是，当国内的好友告诉我，说你事业顺利，家庭美满，我就把想写的胎死腹中了。
可叹我，风在柳絮水中萍，聚散两无情。岁月流逝，转眼我们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，现在你我总算在事业上有一席之地了，你是国内知名的优秀企业家，我凭着在学业上的求索精神，在美国留学三年，后被留校任教。在这里，条件优裕，事业顺利，此刻，我坐在自家的花园里，遥望天空，思念亲人。悠悠的碧空，只留着几片云彩，阳光如碎金一般，洒在艳丽的花瓣上，想到我逝去的父亲，想到我逝去的美好年华，心中充满着伤感。你记得吗？大年三十的晚上，我依偎在你怀里，你吻我……
敏，二十多年来，我心里只有你。当我孤独的时候，就是靠这些美好的回忆作为精神支柱。我知道自己，意志力强而又感情丰富，所以我也是世上痛苦最多的人。说实话，任何异性都不能打动我的心，是你占据了我的全部心房，偷走了我的魂。在异国他乡，我常彻夜难眠，自己喜欢的人又不能嫁给他，别人喜欢我，我又不喜欢他们，人生就是这样，生来就有苦恼、忧愁，嗟怨也没用，也许我命中注定要过独身，不过，在美国是很普遍的。
近几年来，我曾经自己跟自己谈判过多次，只要我愿意，随时可以回国见你。曾几次买好机票，可临时又打消此念。
每年除夕，我悲感交集，用弹钢琴来排除寂寞，用吟诗、作曲和饮酒来打发时光：
逝水流年，人生促促，痴情空惹闲愁
叹今生休矣，一任沉浮
唯有杯杯绿醑，应怜我，别绪悠悠
从今后，朝朝纵酒，恣意遨游
唉！王敏，一切愁梦酒醒时
斜阳却照院中楼
我百般无聊，早早躺下，却又爬起来，拿笔给你写信。前思后想，无法下笔。夜朦朦，心痴痴，眼泪将信笺打湿。
毕业后，我何去何从？当听到你一切顺利，我就给自己找条退路，留在了美国。想到我们以往似海情深，从此，却音讯杳然，只能两岸相思。我大病一场，原以为会死去，可是，上天不肯接收，继续对我进行惩罚，使我痛苦的喘息下去。
我觉得这样也好，从此生活不再溅起浪花，你可安心地为人夫为人父了。
我不后悔，缘份有命中注定，既然上苍不让我们相守，那就天各一方，遥遥相望吧。和你断绝往来后，我一面劝告自己忘掉你，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思念你，甚至盼着突然收到你的信。别笑我发痴，我是想一诉相思。说实话，我恨李秀莲的存在。很多次想回国和她较量争夺，但理智终于战胜感情。我总想，我有权也应该得到你，因为我们相爱，基础牢固，况且你在狱中也曾无数次写信对我承诺：只要释放，就和秀莲离婚，我们就可团聚。
我应该争取我的权益吗？长夜遥遥，我总在思考这个问题。我不诅咒别人，只怪自己，怪我狠不下心来。我冷静下来替秀莲想想，她何错之有，你坐牢那些年，她一人拖着孩子养家糊口，也受了不少凌辱，你出狱后，她对你总是一往情深，我何必让你儿缺父、妻少夫呢？良知驱使我不能这样做。
这幕悲剧还是我独自演下去吧。现在，你的家庭很幸福，况且事业有成，又有妻儿相伴，当你想起我时，也会付之一声叹息！不过，你的心情应该是宁静的，因为你并不欠我什么，是我不给你留地址，主动离开你的。
也许你仍然在惦念我，想知道我在美国的情况。我所能告诉你的是我很好，获得了博士学位，自己拥有花园、别墅和事业，家里有个女佣与我为伴。虽然我拥有了一切，但我仍然感到孤寂清冷。也觉得日子就是这样平凡和平淡。过去，已如烟雾消散，未来，我仍然想只身孤影。不瞒你说，学院里经常有人向我表示好感，但是，我心已死，不会再对任何男人激起爱的波澜。
唯一使我留恋的，是我们那未见面的女儿，今年已是二十二岁了吧，望你打听一下，有消息就来信，我回国见女儿一面。这次我会将地址留下的，此生我没给女儿养育之恩，心中已是愧疚不安，我将用终身的积蓄来为女儿补偿。找到女儿后，接她来美留学深造，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一定是个智慧超群、才华出众的淑女。我对你别无所求，只求你在茫茫人世上寻找我们唯一的女儿。好了，天亮了，我要到校上课。
握手问安，祝君万事如意！
曾属于你的虹
九0年十月五日
看完信，王敏再也难以平静。魂萦梦牵十数年，今天终于有了佳音，他要去找她，就是在天涯海角他也将她找回。世界上什么他都可以放弃，唯独肖虹不能割舍，何况这么多年，一直与秀莲同床异梦呢！不能再跟秀莲演戏了，到美国找到肖虹后，带她回国一同去寻女儿。我们的时光不多了，为什么不去争取，待到夕阳时才是我们的开始，她一定会从夕阳中来。想到这里，他已下了决心，先飞广州，与美国客商签合同，然后直飞美国。
“先生，需加点咖啡吗？”空中小姐见他一直呆呆地坐着，便又说：“请准备一下，机长通知快到广州了。”
这轻柔的声音，把他从回忆中唤回了现实。他静静地望着她足有两分钟，越看越像肖虹，又怕见怪，忙解释说：“小姐，你很像我二十二年前失去的女儿，请原谅。小姐芳名，家住哪里，父母叫什么？”
江萍瞪着惊异的眼睛，“不会是我吧？我今年二十二岁，姓江名萍，父亲江慈，是省政府的离休干部，母亲王春梅，是教师。”正说着，传来广播员的柔美声：“乘客同志们，我们的航班就要在广州机场降落了，请您系好安全带，收起小桌板，关闭所有电子设备，做好落地准备。”一会儿，飞机微微下降，王敏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上，头脑感到大了许多。下机后，空姐们站在机口，对客人挥手再见。
此刻，一望无际的碧空是那样湛蓝，没一抹云影，没一丝浊沌。王敏望望天空，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江萍，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了她家的地址，然后，随着人流潇洒地走出了机场。
后记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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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省采风学会理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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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成湖
2019年12月29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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